愚直之道The Straight and Narrow

选择沿着崇高之道前行,意味着的是在诸多复杂的道德难题与痛苦的两难境地之间艰难跋涉。这也意味着,对于在D&D冒险的语境中究竟什么是可接受的这个问题,就某些基本假设(common assumptions)提出质疑。前一节所概述的是,善良角色们可以(并且应当)采取的、为了改善世界和世上的多数人的处境的、积极的行为;这一节将要讨论的则是,试图坚持崇高理想的角色在理想与现实相冲突的时候往往会遇到的一些艰难的抉择和决定。

目的与手段Ends an Means
在什么情况下,善良的目的能够正当化邪恶的手段呢?举例说,为了使数千无辜者免于惨死,对一个邪恶的囚徒使用酷刑拷问以撬出关键的情报,这在道德上是可接受的吗?任何善良角色都会在动用酷刑的想法面前战栗,但毫无疑问,阻止数千无辜者的死亡是个高尚的目的;而且在这种情形下,一个中立的角色可能会很快就开始考虑使用酷刑了。即使是最高尚的角色,在邪恶行为被局限在很小的层面上时,也可能会感到一种诱惑去赞同这一点:非常善良的目的可以正当化较温和的邪恶手段。那么,为了防止较小的灾难,撒一个小谎是可接受的吗?更大的灾难呢?世界浩劫级别的灾难呢?
  在D&D宇宙中,从原则上说,答案是否定的;邪恶的行动就是邪恶的,无论它可能能够达成什么样的善良的结果。故意地犯下邪恶行为的圣武士仍旧成为前圣武士,无论她是为了什么样的或者多么善良的目的。任何崇善角色出于任何理由犯下邪恶行为,都会冒着失去崇善专长和其他来自天界的恩惠的风险。无论善良的目的能否正当化邪恶的手段,它们都绝不能减轻这些手段的邪恶程度。
  有些善良角色可能会把这种情境,即为了排除灾难性的邪恶必须采取邪恶的行动的情况,看作是某种形式的殉道:“通过牺牲我的纯洁,我可以拯救上千无辜者的性命。”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值得作出的牺牲,正如为了同样的目的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献出他们自己的生命。无论如何,任由无辜者死去——只是为了他们自己能够继续带着自己的崇善专长闲晃——毫无疑问是自私的。
  不幸的是,这种观点终究不过是被误导了而已。这种思路把善良角色灵魂的纯洁性看作是一种可放弃的交易品(就像她的崇善专长),可以简单地放弃或者奉献掉,正如任何其他的角色资产一样。实际上,当一个多少是善良的角色决定犯下邪恶行为时,造成的影响的规模比起单独的一个角色要大得多。这个被角色看作是自我牺牲的行动,实际上是整个宇宙中善恶力量平衡向着邪恶方向的倾斜。这个单独的邪恶行动,无论有多细微,都延展到远超单独的行动的层面,并且造成的损失绝不仅限于这个角色所做出的行为而已。因此,这不是自我牺牲,而是对邪恶的让步,因而是不义的。
  善良的目的有时候必须要邪恶的手段才能达成。但是,这些手段仍旧是邪恶的,因此任何严肃对待自己的善良阵营和在崇高之道上的位置(exalted status)的角色绝不能诉诸于这些手段,无论有着多么迫切的需求。
  有时候情势所迫,一位善良角色会不得不与邪恶角色合作以达成某个有价值的、高尚的目标。这个邪恶角色甚至不一定要寻求着同样的目标。举例而言,在某个卓尔城市里发生的短暂的政变将一个新的家族推上了权位,而新的执政者们开始积极地劫掠地表世界。一队善良冒险者前往地下深处以阻止这些来自卓尔的劫掠;与此同时,一队仍旧忠于被赶下台的家族的邪恶卓尔正寻求驱逐新的掌权家族、恢复他们家族的权力。这两支队伍有着互不相同却能够互相共存的目标,并且——在一定的限制条件下——他们有可能可以合作。然而,在结盟期间,这些善良角色们决不能纵容他们的某个邪恶盟友的任何恶行,也不能简单地对此类举动睁只眼闭只眼。他们必须确保,帮助这些卓尔会终结对地表世界的劫掠,而这可能需要的信任等级是卓尔们根本不配得到的。而且当然的,他们也不能在胜利在望的时候背弃他们曾经的盟友,背叛卓尔们对他们倾注的信任。这样的一个情境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意义上都有着危险性,但与邪恶生物的合作自身并不见得一定是邪恶的。

暴力Violence
暴力是D&D世界的一部分,并且在这个世界的语境中并非固有地邪恶的。善良诸神也不仅仅是把他们的英雄们装扮成恭谨温顺的仆从,而是武装成为诸神的铁拳和利剑、武装为参与对抗邪恶力量的残酷战争的诸神的勇士。一位圣武士对着一个黑卫士或者一条蓝龙发出斩击时,并不是在进行邪恶行为:善良的理念期待(expects)着、并且时常要求(demands)着对它的敌人们使用暴力。
  这也即是说,善良角色必须注意到,他们在暴力的使用上存在着一些特定的限制。首先,在善良的名义下使用暴力必须有正当的理由(cause),而在D&D世界中这就意味着它必须指向邪恶。一个善良国家当然也可能对另一个善良国家宣战,但是在这样的争端中参与战斗并非是善良之举。事实上,若没有对方挑衅在先,即使对于邻近的邪恶兽人部落发动战争也不必定是善良行为——如果兽人们一直以来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那么仅仅是邪恶兽人的存在并不是发动战争的正当理由。全面战争将会激怒兽人们犯下恶行,并且对争斗双方都带来不必要的痛苦。类似的,复仇也不是可接受的使用暴力的理由,尽管暴力确实是阻止进一步的邪恶行动(而不是报复已经犯下的罪恶)的恰当手段。
  第二点考虑则是,暴力应当有善良的意图。如果主要的动机是利益,入侵兽人领土就并不是善良的行动,无论这意味着在兽人聚居地的废墟中搜刮财物,还是为了自然资源而侵占他们的土地。仅当暴力指向阻止正在进行的、或预防将要发生的邪恶行动的时候,针对邪恶的暴力才是可接受的。
  第三点考虑是区别对待。针对非战斗员(包括至少是某些种族和文化的儿童和妇女的暴力不可能被认为是善良的。将火球术投向一个既包含兽人武者和野蛮人,也包含兽人妇女和儿童的区域是邪恶的行动,因为并非战斗员的兽人不是威胁,而且相对而言是手无寸铁的。
  最后,暴力的手段必须和其后的意图同样善良。使用邪恶法术很显然地不是善良的,就算法术目标是邪恶生物也一样。类似的,酷刑或者其他造成过当的痛苦的做法远远超出了可以被认为是善良的行为的范畴。
  仅当在这些限制的范围之内,在D&D宇宙中以善良的名义行使的暴力才可以被看作是可接受的做法。

人际关系relationships
D&D中对善良的定义——利他主义、对生命的尊重、为他人作出牺牲——所暗示的是这样一种观念:善良是维持与他人的一定程度的关系。一位善良角色与其他人的关系应当建立在彼此尊重之上,无论是冒险队中的友谊,还是婚姻中的亲密关系。
  人类(或类人生物)的性欲并没有什么固有地邪恶的地方,而作为一名善良角色也不意味着非得谨守贞操。在D&D宇宙中,某些宗教与文化鼓励贞洁誓言,或者至少对于贞洁誓言持宽容态度;不过正如对于贫穷誓言和节制誓言一样,这种宽容植根于“放弃对于某种好的、自然的事物的享乐对精神有正面影响”的信念,而非源自那种认为性即罪恶的态度。然而,性充满着剥削与虐待的传统,在这个领域中,人际关系中的权力关系往往以不幸的——说真的,邪恶的——手段加以宣示;一位善良角色有责任明白这一点。原则上善良角色并不是反对性,但是绝不会宽恕剥削性的或者胁迫性的性关系;这包括卖淫、性奴隶,以及与儿童——或者其他没有能力自由、自愿地进入相互尊重的关系的人——的性接触。
  同样在相互尊重的人际关系的语境中,善良角色对于使用胁迫魔法干涉他人的行为方式保持高度的谨慎。诸如支配人类、指使术、暗示术等的法术让施法者能够控制他人、剥夺他人的自由意志。这并不是固有地邪恶的行为,但是这当然伴随着极其严肃的伦理责任。强迫任何人进行邪恶行动理所当然地是邪恶的。进一步地说,被胁迫法术影响的生物应该得到和无力抵抗的俘虏一样的对待,因为该生物至少是在法术的持续时间之内不再造成威胁。举例而言,一旦某个敌人被支配,他就不应再被杀死,而是应该像自愿投降的俘虏一样得到饶恕和善待。(对于被魅惑或者胁迫的生物,也是一样的。)
  或许对于玩家角色来说,人际关系中最重要的领域就是与队伍的其他成员的互动。善良角色尊重其他角色、公正地对待他们,并且像对自己的性命一样重视他们的生命。这也就是说,他有权期待队友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他。中立角色与冒险团队之间往往是由与其他角色的友谊或忠诚的纽带维系着的;善良角色尊重这些纽带,并且能够对于一位即使并不同样是善良阵营的朋友寄予信赖。然而,典型的邪恶角色是出于纯粹自私的理由而加入冒险团队的。圣武士当然是被禁止与邪恶角色联手的;其他的崇善PC也应当避免与邪恶角色合作,除非这位邪恶角色正在努力地洗心革面、最起码是正逐渐向中立阵营靠拢。
  与中立角色组成冒险团队的善良角色肩负着重大的责任。他们应该作为善良的生活方式的榜样,以身作则宣示遵循美德与公理之道的回报。他们必须在每一个孤立的事件中,尽其所能地、温柔而又愚直地,让中立队友与邪恶行为划清界限,并且引导他们向善良之道靠近。善良角色可能会因为与犯下恶行的中立角色同行而有负罪感,而且对队友这些值得质疑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是可接受的选项。
  这一重要的禁止事项可能在冒险队中引发大量的摩擦。有些玩家可能是以粗鲁、粗鄙、或许还有点粗暴的想法建立角色的;如果队伍里的圣武士持续地干涉那个角色的处事方式,或许会威胁到所有人的游戏乐趣。大多数的这种问题,都可以通过玩家在游戏外根据你将要进行的游戏类型达成共识而得到解决。这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需要同意扮演善良角色、坚持善良之道,不过想要扮演中立角色的玩家需要事先知道他们将要玩的游戏类型,并且整个游戏团队应该事先决定,每个游戏章节应该伴随着到什么程度为止的道德争论。如果每个人都喜欢圣武士和游荡者的针锋相对,并且游戏团队决定把这当作扮演经历的核心部分,那就没事——只要玩家们彼此尊重,且角色们不会分裂成两个对立的派系就可以。

忠诚的矛盾Divided Loyalties 
无论是好是坏,一位圣武士并不只是善良而已:她是守序善良,不仅誓言效忠于善良的信条,也被严格的行为准则所束缚,地方法律也同样对她有效。许多圣武士还是一个特定神祇的教会或者某种骑士团的成员,或者两者都是。在最好的情况下,她对于不同对象的效忠——她的行为准则,她的教会的律法,她的骑士团的律令,她的国家的法律,还有她的阵营的理念——都能够和谐共处,她面前的道路则清晰而明确。但在并不如此理想化的情形下,她将会在截然相反的敕令之间进退两难:举例说,她的骑士团的上级命令她杀死一个靠钻法律空子而在法庭上逃脱了惩处的残忍的杀人犯。她的个人信条要求她惩处伤害无辜者的恶徒,而凶手当然符合这种情况。然而,她的信条也要求她尊重法律的权威,这同时包括了她的骑士团的上级和令凶手得以逃脱的当地法律。她的善良阵营要求她惩处为恶者,但她的守序阵营则坚持她必须遵从法庭的判决。这个例子中她的上级和当地的法官之一腐化堕落或者甚至遭到附身是完全有可能的。她应当遵从谁?她该如何在相互冲突的效忠对象中作出选择?
  绝不是只有圣武士才面临这种困境。任何试图始终如一地坚守善良之道的角色最终都会面临针对不同对象的忠诚相互冲突的处境。混乱善良的角色或许受到潜在地腐化或者至少是效率低下的法庭系统的困扰要远远少得多,但是他们也可能因为其他的个人准则或者义务而在相似或者相异的情况下陷入困境。不过,最终许多这类的冲突终究都会归于一个优先顺序的问题;而对于一个苦苦追寻崇善之道的角色来说,善良是最优先的。在上述的这个例子中,在他能够再次开始杀戮之前,凶手必须至少被逮捕,如果不是击毙的话。如果这位圣武士有理由怀疑——无论是在法庭中还是在她自己的骑士团中——存在腐败,她必须去试图揭露它,即便这意味着她可能被逐出骑士团,或者遭到当地法律的处罚,又或者两者都有。她的圣武士身份和她的高洁将会完璧无瑕,因为即便被要求去质疑权威的合法性,她也遵循着善良的理念而行动。出于邪恶的目的然而装作善良的代理人的法官或者骑士团高层并不是合法的权威,因而这位圣武士揭发他们的腐败是正当的。
  当遭到善良的阻碍时,一个善良角色会怎么做呢?两个善良国度可能彼此战争,两支善良冒险队伍的目标可能会彼此冲突,两个善良角色彼此也可能成为不共戴天的死敌。正如在前文的暴力一节中所讨论的,针对善良生物的暴力不是善良的。总有些时候会产生冲突;在这种时候,善良角色必须使用可用的每一个交涉手段以避免即将爆发的暴力冲突,无论是在国家、较小的群体、还是个人之间。在D&D宇宙中,如果有一方的目的实际上是邪恶的,一个相对来说简单的通神术能够使之变得清楚得多。交涉或许并不总是有用的,但暴力的爆发并不仅仅是交涉的失败,而是善良的失败、邪恶的胜利。

犯罪与刑罚Crime and Punishment 
对于国度的公民当中或者说一般而言的文明种族(矮人、精灵、侏儒、半精灵、半兽人、半身人、人类)当中的作恶者,比起自己擅自行使正义,将他们交给合法的法律机关处置经常会是个更好的选择。当角色在地城当中作战时,他们并不总是需要在突然遭遇一群邪恶的矮人喽啰时切换为造成淤伤;但是如果这些喽啰投降的话,最好还是把这些俘虏带回城镇,让他们为了自己的罪行接受审判。当在城市当中进行冒险且对手都是这座城市的市民(而非下水道或者从地下更深处来的邪恶怪物)时,比起杀死这些对手并冒着被指控为谋杀的风险,选择生擒他们并交给城市警卫会好得多。
善良的原则对于如何对待罪犯有着特定的要求。对于恶性犯罪的死刑得到了广泛的实行与接受,且并不被看作邪恶的;尽管许多善良人士坚信任何时候都存在着救赎的可能性,他们会更希望看到,在服刑期间哪怕最堕落的罪犯也能得到洗心革面、弃恶从善的机会。不过,对囚犯使用酷刑,无论是为了撬出信息还是单纯地作为刑罚,都毫无疑问是邪恶的。
  这使得善良角色(尤其是守序善良的角色)被引入这样的两难境地:在明知罪犯会在服刑期间受到酷刑折磨的情况下,将他们交给法律机关是错的吗?幸运的是,答案相当地直截了当,尽管有时难以得到实践。是的,将一个人——哪怕是彻头彻尾地邪恶的人——交由酷刑折磨是邪恶的,哪怕酷刑是由执法机关实施的。要如何避免这种情形,是一个更加难以回答的、在极大程度上要视具体情境而定的问题。

超越你的时代Being ahead of Your Time 
英雄式的人物最终往往是他们的文化与社会中的异类。D&D中的善良角色——尤其是那些追寻崇善之道的——所遵循的的圣洁的要求(the standards expected),比起大致上作为D&D的基础的中世纪式的世界,与现代社会对于正义、平等和对生命的尊重的观念之间有着远远更多的共通之处;而且这的确在很大程度上是有意为之的。当然,你的战役背景世界也可能是个比起中世纪欧洲更为进步的世界——男人和女人们有着平等的地位、任何形式的奴隶制都不存在、酷刑折磨和死刑被避免使用、而且各种各样的人类和类人生物种族都能够和谐共处。在这种情形下,一个追寻崇善之道的角色能够与她的文化和平共处,而把精力集中于在废墟与地下城或者那些野蛮邪恶的国家中消灭邪恶生物上。
  另一方面,你的战役背景世界也可能更接近地反映了地球的黑暗时代与中世纪的生活中的真实(realities of life)。或许女性并不被看作具有与男性同等的地位,可能甚至不被当成享有权利的拥有知性的存在;奴隶制广泛存在;农奴被认为只有经过严刑拷打才会口吐实情;某些特定肤色的人类(更不用说非人类种族)被看作是魔鬼一般的生物。有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记住:这些因素决不会使得这一章(或者秽恶之书中的章节)当中所述的、何为善良行为与邪恶行为产生任何的改变。即便奴隶制、酷刑和歧视被社会所包容,它们仍旧是邪恶的。这单纯地意味着,崇善角色有着甚至更为艰难的路要走。她不仅需要关注外部的邪恶,诸如被召唤的恶魔或者狂暴的兽人群落,还需要与她自己社会内部的邪恶进行斗争。
在大部分可能的情况下,绝大多数的人类(和半身人)社会处于上述的两个极端之间的中间地带。在游戏的措辞中,人类倾向于中立,既非善良也非邪恶。人类的社会可能会容忍各种各样的邪恶做法,即便有些人会觉得它们令人厌恶。在这种情形下,崇善角色相对于社会的主流来说仍旧是异类,并可能时常会与其发生冲突;但她也仍然可以把她的时间与精力贡献于解决社会内部或外部的恶行,而非尝试改造整个国家或者文化。
在社会的做法使得善良角色成为其中的异类的情形下,她的阵营会成为在她解决这冲突的过程中最为显著的指示物。